他爱你

【蔺靖】艳鬼

北歌南唱:





楼诚衍生,短篇


私设如山,可当AU观看


OOC瞩目,逻辑已死,勿纠结


有一点情爱描写,不适者勿入


不艳的话是阁主的锅,我不背








1、


天子趁夜出宫。


他出宫却不喊蒙挚,只带列战英。轻裘良马,悄无声息地出了皇城。


萧景琰驾轻就熟地一路去了苏宅。


梅长苏不在之后,不知是因为害怕睹物思人,还是他生前刻意交代,这座宅子就这么空置下来。苏宅曾是金陵城风云变幻中岿然不动的风水宝地,如今风止云定,这里也就显出一派曲终人散的萧条来。以至于除了萧景琰偶至此处怀念故人外,已是人迹断绝,再无昔日鼎盛之意。


到了地方,萧景琰让列战英在外头牵着马,自己推门进去。列将军嘴动了几动,似是想要说些什么,终究是没说的出口。


大梁沉疴甚重,想要根治远非一时一日之功。天子勤政,若不是身边还有沈追蔡荃等人相助,平日里光是忙碌政务都不免要力不从心,更勿论抽出空来探访梅长苏旧居。只是今日乃是故人生辰,除非大渝此时兵临金陵城下,否则萧景琰是无论如何都要来此走这一遭的。


虽然久无人气,苏宅里倒还是原来的样子,并无想象中的荒凉破败。各间屋子都封着门,看不出什么情状。可院子里的花木奇石,仍像是有人悉心照料般错落有致,仍可见昔日梅长苏风雅清素之手笔。


萧景琰行至院中凉亭处。梅长苏不能着凉,却极爱这处凉亭,为此没少被晏大夫教训。只是如今再没人来这听风赏景,坐席上已落了一层的灰。萧景琰抚去浮灰,自己坐下,从怀中掏出铜壶并两只铜杯来置于桌上。


若要用一字来形容林殊,便是“豪”。林殊年少从戎,未识愁思,一向过得潇洒肆意。肉要大块吃,酒要大口喝,鲜衣怒马,气上云干,乃是金陵城内最最壮志豪情的少年英雄,不知俘获了多少红妆的少女春心。


然而梅长苏与他全然不似一人。梅长苏端端正正地往那儿一站,周身便都是文士风流的“雅”字,诗皮画骨,光风霁月,七分文秀,三分藏锋。此人一双手可搅动风云,亦可烹茶煮酒,杀伐决断存于言笑晏晏间,乃是国士无双的风蕴气度。


林殊与梅长苏一命相系,偏偏天差地别。然而岁月摧折了他的骨肉,锻磨了他的脾性,却偏偏没改掉他对酒的偏爱。


当年梅长苏便不缺什么,如今更不需要。萧景琰无它可为,只能在夜深人静时故地重游,祭一杯水酒与他,算是尽了心意。


萧景琰起身斟满杯中酒,将其中一杯洒于地上,正待端起另一杯,眼角余光竟瞥见白影一闪。夜色中那白色的影子突兀非常,萧景琰下意识地转头去看,却四下空空,什么都没有了。


他疑心自己看错,又左右扫视一圈。周围夜色深寂,哪里有什么白影,他便暗叹一声,怕是最近太过疲累,又心念故人,出现幻觉了罢。


如此一想,倒也宽心。萧景琰干脆也不去喝自己那杯,反而再去给那空杯里斟满。


然而他探身过去时,只觉得背后一阵轻微冷风吹来,后颈至脊背都被激起一片鸡皮疙瘩来。又不动声色地垂眼望去,只见身侧竟隐隐约约露出一截白色衣袖来。


萧景琰手顿了顿,就听后头有人道:“哎,当心,酒都洒了!”


话音未落,萧景琰猛然抽刀,接着转身之势,一刀朝身后人劈去!


他本是不愿随身带兵刃的。奈何列战英不肯,说是陛下既然不愿意让末将随身护卫,好歹带着顺手兵器防身。列将军虽然生着一副低眉顺目的乖巧脸,却实实在在是个倔的。他拗不过,只好应了,哪知竟真的派上了用场。


防身归防身,这毕竟不是沙场上你死我活的来去,他又不清楚身后人情况,没有贸然下杀招的道理。只是他功夫的路子本就是这般,又是突然出手,虽是收敛了五六分,仍是一不当心就要见血。


这刀出手他便知道不好,用力过甚,怕要伤人。然而刀势已成,仓促之间他收不住,只能眼睁睁看着刀锋朝身后人胸口直直袭去。


眼见就要血溅寒霜,却见那白影如游魂般,直直向后退了三尺,不多不少,正正好好避开了这一刀。


萧景琰未见过这等身手,也未曾料到这般变故,惊愕之色溢于言表。那白衣人猝不及防地被他袭来,也不不恼,只抄着手,悠悠道:“你戾气太重,不好,不好。”


此人白衣散发,月光下分外醒目,容颜挺峻,眉眼深隽,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,明明是谦谦君子的端方相貌,却偏偏带着几分不羁。只是生得太好,倒也不觉突兀。


萧景琰沉默片刻,收刀入鞘,拱手致歉:“是我唐突,还请先生不要见怪。”


那人笑道:“无妨。”


又明知故问道:“陛下这是来祭谁呢?”


他一语便道破萧景琰身份。萧景琰微微变了脸色,握刀的手不由地紧了紧。却听那人道:“陛下不用如此紧张。我若真有恶意,陛下如今还能站在这里?”


这人口口声声喊自己“陛下”,言语中却无半分敬意。以他方才身手,想要无声无息地靠近自己根本不是难事。如若真想取自己性命,又何须主动现出身形来。


萧景琰想通此层,倒也豁达起来。干脆扔了佩刀,背手而立:“你是何人?”


那人并不急着答话,眼神落于萧景琰身后酒杯上,脸上露出一点怀念的神色来:“故人。”


他不愿答,萧景琰也不问。只是此人并无一点自觉,自行走过去端起杯子。酒是好酒,馨香扑鼻,那人闻了闻,脸上露出一点兴高采烈的神色来:“竟是三度秋——陛下懂得欣赏此等妙物,想来也是风雅之人。”


三度秋是取秋季新粮酿制初浆,待到来年取出,与老酒按一定比例调兑后再次窖制,如此反复三年后方能出窖。又因酒味浓醇,一日不饮,便如隔三秋般念想,故而得名三度秋。


只是这酒工艺复杂,稍有不慎便要前功尽弃。又因窖藏老酒日稀,每年调兑的新酒也越来越少,如今已是有价无市。寻常人怕连见都未曾见过的酒,此人却能一眼看穿,显然是个中行家。


萧景琰却摇头:“我不懂这杯中乾坤。只是我那故人讲究,不能怠慢。”


又问:“你缘何在此?”


那人一口饮尽杯中酒,赞道:“若我身后,也有人能为我祭下这一杯酒,倒也不枉一生。”


他像是才记起萧景琰问话,此时方道:“此处是我居所,我缘何不在此?”


萧景琰见他神色坦然,不像说谎,心中波澜既起,面上却按捺住,将空杯斟满,道:“既然如此,何不及时行乐,一醉方休?”


那人大笑敬他:“好!那便今朝有酒今朝醉,明日愁来明日忧吧!”


萧景琰抬手举杯,一饮而尽。


2、


第二日天子上朝时面色不豫。虽未言明,却在朝臣启奏时频频皱眉,显然是心中已有定数。众人皆是不敢多嘴,草草便都散了。


他们倒是多心了。萧景琰并非对他们有什么意见,只是昨夜喝多了酒,此时还在头疼罢了。


昨夜酒过三巡,萧景琰问起那人姓名来,那人沉吟片刻,自称陈先生。


萧景琰行事一向坦荡大方,不大看得上这等藏头露尾的形迹。但看此人行事为人中有豪气,并非是宵小之辈,只当他有苦衷,并不多问。


他与那人本应一面的缘分,偏偏被拉得长了,时不时总是想起,怎么也忘不了,日子一长,不由让他恼怒起来。


于是某一日午后,列将军惶惶然发现,皇帝丢了。


萧景琰这次连列战英也不带,自己骑了马,就奔苏宅而去。


他熟门熟路地推门进去,刚走到院里,便觉得眼前一花,有身影翩若惊鸿,转眼就落在他眼前。


萧景琰心里一动,却听那人唤道:“水牛!”


竟是飞流。


天子哑然。如今还喊得出“水牛”这名字的,也就只有眼前这个懵懂少年了。


飞流今天不知怎么的,竟穿了一身大红的衣服,头发也披散下来。萧景琰怎么看,怎么觉得这是个姑娘打扮。好在飞流生得俊俏,又还是少年模样,这么装扮也不觉得古怪。只是他看起来闷闷不乐,手里居然还抓着一只肥鸽子,手在鸽子身上摸来摸去,似乎在考虑从哪里扯下一丛毛来比较好。


可怜的小白毛畜牲吓得咕咕直叫唤。萧景琰看得有趣,不由温声道:“飞流,你怎会在这里?”


飞流睁大了圆圆的眼睛,想了想,认真地答他:“苏哥哥。想。”


言罢便低下头去,嘴撅起来,露出可怜巴巴的神色。


萧景琰跟着心酸,又愈发心软起来,问道:“谁跟你一道来的?”


也不知他说错了什么,飞流竟是堆起了一脸的委屈,气道:“没有!”


萧景琰倒是愣了。


他原以为那夜遇见的人是梅长苏旧部,带着飞流一起来的金陵。可如今一问,才知道飞流竟是自己一个人跑来的。他心中触动,又问:“那你何时来的?”


飞流想了想,又数了数手指,才答他:“一月。”


这么说他来了已有一个月了。


萧景琰又问:“那你可曾见过什么别的人没有?”


这次飞流倒是答得快,手朝萧景琰一指:“你!”


萧景琰哭笑不得,又不能把飞流一人扔在此处。他虽然武功高强,但在其他事上与稚童无异,这一个月来也不知他吃喝是如何解决,江左盟一干人等竟能放心让他独自呆在此处,可见对这孩子未有多么上心。


他念及此处,心中便更心酸,对飞流道:“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?”


飞流歪过头看他,既不说好,也不说不好。


萧景琰引诱他:“庭生如今也在宫里,他若是见到你,一定很高兴。”


又道:“母后看见你也会高兴的,到时让她做榛子酥给你吃好不好?”


于是皇帝出宫一趟,捡回一个小飞流来。


萧景琰先带他去了一趟太后处。太后果然喜欢这孩子喜欢的紧,先拿了点心给他吃,又看他穿得古怪,把刚给庭生做的一套衣裳拿给他换上,再细细地给他梳头发。


等到收拾完毕了,萧景琰才带着飞流去见庭生。


大概是跟飞流呆一起久了,他也不免起了几分童心,没让小太监通传,直接推门进去。庭生正在桌前看书,见他进来,面色大变,慌慌张张地把书藏在衣袖里,起身拘谨地朝他行礼。


飞流却不管,开心地朝庭生扑去,去捉他的袖子,要跟他一起去玩。


庭生虽然少年老成,到底还是孩子,看见飞流,脸上不免露出惊讶和欢欣神色来。抬头看萧景琰,又紧张起来。他被飞流捉住袖子,藏着的书便遮不住,脸色愈发尴尬起来。


他这一点小动作萧景琰早看在眼里,对他伸出手去:“拿来。”


萧景琰平日不苟言笑时居多,庭生多少畏他。见瞒不住了,只好垂头丧气地把书从袖子里掏出来,递到萧景琰手里。


萧景琰随手翻阅一下,原来是民间的志怪话本,讲得是落魄书生偶然借宿荒宅,却遇得神秘美人,二人一见倾心,做了露水夫妻。后来书生得美人相助,金榜题名,风光回来迎娶美人时,才发现这美人原是多年前被人设计害死的小姐,心结难了,才有一缕香魂不散,被他遇见。


这等东西不成体统,庭生不用心钻研国书策论,却要看这些东西,萧景琰本是要发火的。可他忽又想起,当年小殊也是偷偷摸摸、一脸献宝模样把这类话本拿给他看,两个少年看得面红耳赤,却也同样津津有味。


他最终叹一口气,道:“太傅说你书读得不错,看得出是用了心的。”


又抬手把那书还予庭生:“不过这等东西上不得台面,也就是个意趣。翻翻就罢了,以后还是不要再看的好。”


庭生满脸通红,又是难以置信他的不追究。萧景琰看飞流一脸懵懵懂懂,轻笑一声,对庭生道:“飞流跟你许久不见,你陪他去宫里四处逛逛吧。”


待到两个孩子走了,他才若有所思地看着那话本,许久方转身回去。


3、


萧景琰再去苏宅时,已是几天之后。


他这次与前次不同,仍是趁夜而去。列战英照例在外等着,只觉得天子推门进去的时候,好像与前几次不太一样。


到底哪里不一样,他又不大说得出。大约是前几次总有点近乡情怯的迟疑,这次倒是没了,反而带了点……期许?


萧景琰仍是去那凉亭,照例一只酒壶,两只酒杯。第一杯先祭梅长苏,待他倒满第二杯时,眼角只瞥见白影一闪,再抬头时,已有人立于对面。


陈先生仍是抄着手,笑眯眯地看他:“你这是来赔礼了?”


萧景琰瞥他一眼:“我于你未有亏欠,何来赔礼之说?”


陈先生笑意更深了些。他乌泱泱的眼珠子映着月光,似是要滴出墨来的浓厚:“你把我的小飞流带走了。如今这宅子里除了我,连个会说话的人都没了,难道不该向我赔礼?”


萧景琰道:“你既不愿意,怎不出来拦我?”


陈先生没料到他有此一问,愣了愣,复又挂上笑容,道:“我那日不便出来,才被你钻了空子。你倒恶人先告状,该罚,该罚。”


萧景琰心中震动,嘴上却嗤笑一声,并不答话。


陈先生见他不语,便拖长了调子,懒洋洋问:“你既不是赔礼,又是做什么来了?”


萧景琰执起面前酒杯,对他虚虚一敬,淡淡道:“来与故人对饮。”


陈先生大笑,举杯与他相碰:


“不醉不归。”


萧景琰酒量算不得好,酒至半酣,眼眸愈发湿润起来,也显得愈发的亮,脸色却是渐渐沉下去,一双眼垂着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
突然听见陈先生道:“你好好的皇帝不做,却要深更半夜出来找人喝闷酒,是为了什么?”


萧景琰被他戳穿心事,闷闷道:“说了亦无益,不如不提。”


陈先生却不放过他,悠悠道:“让我猜一猜。”


“河西决水,万顷良田颗粒无收。朝廷拨了赈灾的银粮,到灾民手上的不过十之五六。有人瞒天过海,消息却还是传到了金陵。”


萧景琰猛地握紧了拳头,抬头冷冷道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
陈先生不慌不忙地替他斟满杯中酒:“河西百姓哭啼滔天,我便是整日呆在这宅子里都能听见,你当然也听得见。”


萧景琰又垂下眼去,许久方道:“沈追我是信他的……河西乃平昌侯属地,定是他在里头捣鬼。”


言及此处,他恨恨拍桌,沉声道:“我平生最恨这等事,平昌侯竟视百姓生死如儿戏,从饿殍遍野里刨出金银填进自己腰包,比之当年的太子誉王之流有过之而无不及,我怎能轻饶了他!”


然而平昌侯谨慎狡猾,又有高人指点。下手虽黑,事却了得干净,抓不住一点把柄,比当年的庆国公不知高明到何处去。若不是夏冬与聂锋在河西游历时发现不对,一封密报回京,萧景琰竟还被瞒在鼓里。沈追虽派了人暗查,但均如泥牛入海,没半点音信。


念及此处,萧景琰便觉得心中苦楚。梅长苏在时尚有人为他指点迷津,如今他孤身一人,还有谁会为他掌灯明路,保他一往如前?


却听陈先生笑道:“此局不难解,只看陛下找不找得到机窍所在。”


萧景琰猛然抬头,目光灼灼,道:“此言何意?”


陈先生悠然道:“平昌侯府的账房先生前些日子屋宅走水,活生生被烧死在里头,家当物什全都跟他一起化成了灰。这账房先生没娶过亲,膝下没有子嗣,平昌侯心善,替他料理了后事,这件事就算了了。”


“可这账房当年在烟花之地里有个相好。他替那女子赎了身,养在城外尼姑庵里,就去塞外替平昌侯跑一趟买卖。他本意是想借这一趟存些家当,再风光娶她过门。谁知他走时这女子已怀了身孕,等他过了大半年后回来,这女子却在生产时香消玉殒,只给他留下一个儿子。这账房悲痛不已,又无力把儿子养在身边,只好把孩子送去道观里抚养。这等事情终究不足为外人道,因此旁人都不知道他还有这点骨血流落在外头。”


萧景琰的脊背不知不觉中绷得笔直,此时出言道:“此人如今在何处?”


陈先生却不答,饮尽杯中残酒,方自言自语道:“城北三十里处有一道观,听闻香火灵验,也不知是真是假?”


萧景琰沉声半晌,突然起身对他行一礼,肃然道:“多谢先生。”


陈先生笑而不语,起身去扶萧景琰。他的手温凉,有种让人安心的温度。


他此时方道:“我不过讲了一点奇闻轶事,你若能听出头绪来,那是你的本事,谢我作甚么?”


萧景琰冷眼瞥他,突然一笑,笑里带了无奈的了然:“我谢你陪我喝闷酒,不行吗?”


陈先生仍握着他手,笑得眼里都要溢出桃花来:


“求之不得。”


4、


沈追果然在城北的道观里找到了平昌侯账房的遗孤。


这年轻的道士形销骨立,尘霜满面,显然是历尽艰辛才到的金陵。他听沈追道明身份,先是埋头痛哭了一场,而后才从贴身处掏出一本账本交予沈追。


翌日沈追呈上账本,当朝痛陈平昌侯罪状。天子震怒,命蒙挚往河西传旨,押解平昌侯回京城待罪。


此事搅动朝局,一时之间金陵风云变色,朝臣人心惶惶。萧景琰倒是镇定的很,他了却一桩心事,却又惦记起另一桩来。


他召那为民为父伸冤的年轻道士进宫,才发现这年轻人的确有风骨。虽是面目憔悴,精神还是好的,答话也是不卑不亢,没有半分畏惧神色。萧景琰问了他些关于他父亲的事,又安抚了他几句。话都说得差不多了,他才随意问道:“说起来,朕倒有一件事要请教。”


年轻道士略有惶恐,仍是客气道:“陛下言重了,不知是为何事?”


萧景琰问:“这世上是否真有鬼神之说?”


年轻道士不料他问的竟是这事,愣了一下,方老实道:“此事众说纷纭,然而草民修道多年,只有听闻,未曾亲眼见过,是以不敢乱说。不过天道有常,鬼神亦有其道,若是流连于人世中,怕是执念过重,未必是好事。”


萧景琰若有所思。


其后他又去过几次苏宅。列战英心有疑虑,天子便干脆不再带他同去。


他总是随性而至,从不提前打招呼。然而无论他何时到,陈先生总是在的,就像是一直在等他。萧景琰每每到了,他便如前几次一般,不知从何处冒出来。


陈先生总是笑,萧景琰却心事重重。


他是藏不住话的人,终于有一天,他对陈先生道:“你还有什么执念未了?”


陈先生倒酒的手顿在半空,抬头愕然看他:“什么?”


萧景琰闷闷道:“我都知道了。”


他让蔡荃去查这宅子的情况。蔡荃虽是一头雾水,倒也领命,没几日就回了消息。


原来此处最早是前朝旧相的宅邸。此人天纵奇才,未及而立便已封侯入相,深得器重。然而这人锐意改革,推行新政,引起旧派臣子的不满。这些人买通宦官,一杯鸩酒毒死了皇帝,拥了尚在襁褓的太子即位。这位旧相知道大势已去,悲愤之余,引刀自戕。他死之后,这宅子便荒废下来。直到改朝换代后,因占着好市口,才被人整修改造后出手,换了几任主人,最终到了梅长苏手中。


那位前朝旧相,便是姓陈。


此刻萧景琰垂眼道:“我已知你是前朝陈相。只是生死轮回乃是天命,你若还有执念未了,不妨说出来。我定会尽力替你办到,你也早入轮回,再世为人,不要再在此处流连了。”


陈先生神色愣愣,连眼神都是茫然的。


而后他突然大笑起来,越笑越厉害,几乎要笑得跌落在地了。


萧景琰不解其意,不由恼怒起来:“你笑什么!”


却不防陈先生猛地欺身过来,在他耳后吹了一口气。萧景琰猛一哆嗦,下意识地就要躲,陈先生像是早料到似的,手臂早已箍住他的腰,他竟无处可逃。


只听陈先生低声在他耳旁道:“你是没看过那些话本里说的吗?像我这等孤魂野鬼,也没什么别的念想,就是要找个俊俏公子与他做夫妻的。”


这浑话说得太不像样,萧景琰浑身发抖,只不知是气的,还是什么旁的原因。他脸热得厉害,挣扎着想从这人怀里头出来。陈先生却沉沉一笑,笑里掺着黏腻的蜜,化都化不开。


他吻了上来。


萧景琰脑子乱成一滩浆糊,挣扎着想要推拒,却听那人从胸腔里低低唤出一声“景琰”。


他的嗓子像是鸩酒,毒杀了皇帝所有的思绪。


酒意让萧景琰身子发软。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的屋子,也不知道是怎么被人按在了床榻上。唯有被冲撞地浑身发抖,不得不紧紧抱住身上人颤颤哀求时,他混沌的意识里才冒出一个念头来。


这所谓的做夫妻,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?


5、


飞流在皇宫里住了不少日子,已经熟了。庭生每日要去读书,他不好跟去,太后上了年纪,他也不好总去,于是时不时就到皇帝书房呆着。


萧景琰见他窜进来,也不见怪,顺手把桌上一盒点心推给他,自己继续看奏折。


只是思路一断便再难集中,他抬眼看看无知无觉的飞流,不由叹了口气。


那夜他被人折腾半晌,累得眼都睁不开。却惦记着第二日早朝,怎么都不肯睡,挣扎着要起来,到底还是被人按下去。


身边人把他拢在怀里,一下下拍他的背,跟哄孩子似的。萧景琰不知怎么就委屈起来,头埋在那人怀里,含糊道:“我是为了你好。”


那人的手顿了顿,方道:“我知道。”


又道:“只是你问的话,要琅琊阁主来解。”


萧景琰没做声,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着了。那人便把什么东西塞到他手里,在他耳边轻声道:“你用这个可唤来琅琊阁的信鸽,让信鸽把这东西带回去,琅琊阁主自会来见你。你的惑,到时也自然会解。”


他又在萧景琰眉眼上亲了亲,叹息道:“睡吧,景琰。”


萧景琰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是在寝宫。小太监轻手轻脚地走过来,小声提醒:“皇上,该起了。”


萧景琰疑心昨夜种种皆是黄粱一梦,抬手抚额,手中却有什么东西掉落下来。


他拾起一看,是一枚碧玉鸽哨。


此刻萧景琰心不在焉,却听飞流突然惊叫起来:“水牛!水牛!”


他还没回过神来,飞流就匆匆跑来,用力摇他胳膊,一脸的可怜兮兮。


又听一人带笑的声音道:“小飞流,怕什么嘛,快到蔺晨哥哥身边来。”


飞流拼命摇头,往萧景琰身后躲,尽力地把自己藏起来。


萧景琰难以置信的抬头望去,只见房中不知何时站着一人,依然是素衣散发,容颜挺峻,眉眼深隽,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。


眼见萧景琰望过来,蔺晨笑道:“陛下不是要见琅琊阁主吗?”


他朝天子张开手:“所以我来了。”


萧景琰嘴唇颤抖,片刻后猛地把手边一尊青铜镇纸朝蔺晨砸过去:


“你混账!”


这一击几乎是全力,速度极快,一般人根本避不开。蔺晨却轻飘飘地向旁边一让,步伐若飞鸿踏雪,乃是绝顶的轻功。


他方一止步,就看见一道青影闪过,原来是飞流趁他不备,匆匆逃了。


逃了也好。


萧景琰急促喘息,脸色又红又白。蔺晨见他气极,不敢说话,只好讷讷站着。哪知片刻后竟见萧景琰眼角发起红来,终于忍不住上前凑到他身边,唤道:“景琰!”


萧景琰嘶声道:“你骗我!”


蔺晨本想辩解,看见萧景琰脸色,只能垂首道:“是是是,是我不好。景琰,你不要生气。”


他从头至尾未说过自己是游魂,一开始隐姓埋名也不过是因为怕麻烦。只是他轻功卓绝,行路无声,又存了卖弄的心思,因此看起来便像是凭空而至一般。萧景琰遇见飞流那日,飞流刚被他捉弄过,说得不过是些气话,却叫萧景琰当了真。彼时他正在屋里制一味朝生暮死,这药药性古怪,从采下到制成药来最多不能超过十二个时辰,否则药效尽失。萧景琰来时正值成药的紧要时刻,他抽不出功夫去见人。等他终于腾出手来,萧景琰却已带着飞流回宫了。


种种阴差阳错,却弄得个啼笑皆非的结果。


蔺晨握住萧景琰的手,腆着脸笑:“景琰,我不是鬼怪,却还是要与你做一世夫妻的。”


萧景琰一巴掌拍在他脸上,却没怎么用力。


蔺晨衔住他手指,笑盈盈地把人按在了怀里。


他有许多话要与萧景琰说,但并不着急。


反正他还有一生的时间,与他慢慢解释。


等等又何妨。


 


 




 


 


 


 


End.


 


 


 


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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